发现自我之旅 让我们的心灵更自由

    美国加州大学拍克利分校心理学系终身教授，认知与文化实验室主任。

　　为什么人们都会想“我是谁”之类的问题？

　　彭凯平：这与人类的进化和个体发展都有关系。人与绝大多数动物不同，人是有自我意识的，知道自己是客观的存在，能把自己作为观察的对象。从小，我们从父母对我们的态度中就可以了解到，“我是谁”、“我是什么样的人”，和安全感、爱、社会赞许间有密切联系。因此，自我认识是进化的需要，也是人类基本的需求。

　　认识自己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好处？

　　希腊哲学家认为“只有认识自己才能认识世界”。每个人都是有偏见的，只有知道自己的偏见、局限，对世界的认识才能较全面、客观。反之也成立：“认识世界以后才能够超越自己的局限性，更好地认识自己”。二者是互动的，都是对的。

　　认识自己也是一种很好的心理平衡机制。如果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，就会产生虚妄的期望，设定错误的目标，最后容易导致失望。盲目自信常常是失败的先兆。很多成功人士会认为自己比别人强，他们更有可能受到严重的失败。认识自己还能更好地保护自己。我们是一种社会动物，做很多事情都会跟别人比较，有时就会忘记其实自己存在的意义跟别人是不一样的。只有认识自己，才能保持自己的特点、个性。

　　真实地认识自己是不是就意味着心理健康，可以更好地生活？

　　有两派观点。几千年来人们都认为认识自己越清楚对健康越有利，对生活更有帮助。但是，上世纪80年代中期，美国两位心理学家在研究中发现，得绝症的人中，对自己有虚假的积极认识的人活得比较长。认识真实的自己有时候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重要，特别是面对一种负面情境时，认识虚假的自己也会有正面的作用。

　　总体而言，对自己满意的人更快乐。对自己的能力有高评估的人，往往更努力，实现的目标更多。正面的自我认识是一种积极的力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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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自我认识是怎么形成的？

　　自我认识是自己主动认识和他人反馈交互作用的结果。有被动接受的成分，也有主动创造的成分。自我认识的内容很大程度来自他人的反馈，其中包括我们的父母、老师、朋友等一切和我们关系密切的人。我们再把他们的评价综合起来，就形成了自我认识。尤其是对负面自我的认识，基本上是来自他人的评价。

　　我们应该怎样看待他人的评价？

　　我们需要倾听他人的评价，因为我们对自己的认识不可能是全面的。但是，他人的评价也未必都正确。因此，我们不能完全接受他人的评价，而是要积极地去分析、品评、验证这个评价，去征求更多人意见，去挑战自己的极限。对自己的能力、目标、生存的意义有一个独特的认识，才能获得比较真实的自我认识。

　　我们也不要过于关注他人的评价，不然就会产生评价焦虑，反而使我们的自我认识受到干扰。就像一个过分注意观众反应的篮球选手，更有可能投不进球。

　　为什么认识自己这么难？

　　会有很多心理因素，干扰我们认识自己。比如，自尊的需求让我们更愿意去了解自己好的一面，不愿意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。再如，外界期望的压力让我们会下意识掩饰自己与社会期望不一致的地方。自我认识的主观色彩太深厚，没有客观的标准，这也是判断困难的原因之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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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文化对于自我认识影响有多大？

　　现代心理学一般都认为，自我是文化的产物。自我认识、自我评价深受文化影响。有一个实验，让许多人简单地用20句话表述“我是什么样的人”。实验结果发现，不同文化的人表述不同。中国人写了很多自己的社会特性，西方人则不同；中国人总认为自己跟别人是相似的，西方人则强调自己跟别人不一样；西方人的自我认识是积极的，东方人则会有很多负面的自我认识。

　　不过，自我认识也是可以超越自己的文化背景的。当一个人对世界有了新的认识之后，有可能超越原来的文化局限，发现自己还可以有其他的发展轨迹，有另外一种世界观。这是一种自我的解放，是十分积极的。

　　研究发现，相对于西方人，中国人很容易有“辨证自我”。你说我是这样的（如内向），我能看出来是这样，你说我是那样的（如外向），我也能认识到是那样的。我们为什么不能是多样的呢？有些人就是多样的。

　　为了更好地认识自己，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呢？

　　自我认识是一个逐渐的、发展的过程，不可能一步到位。我们没有必要刻意追求找到真实的自我。可以把自我认识当作心灵成长、探索的过程，当作心灵的解放过程 ——就像一个小孩子，到了新的地方，就愿意到处跑跑看看。也不要仅仅把自我发现当作一个理智的过程——自我发现出是一种情绪的体验、心灵感应的过程。情绪，有时比理性更加接近真实的自己。

　　我们能够完全地认识自己吗？能认识多少？

　　没法定量。假设说，有一个真实的自我存在，但认识的过程已经在改变那个自我。物理学有一个测不准原理，心理学也有相同的论断。为什么你选择那所大学？为什么你要对你的同事发火？为什么你会爱上一个特别的人？我们往往会做出看似合理的解释。然而，有时原因非常微妙，有时我们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，所以，我们的自我解释常常是有偏颇的，甚至是错误的。

　　自我认识是一个渐进的过程，是变化、发展的过程。人的一辈子就是不断变化的过程。没有一成不变的自我，没有绝对真实的自我，只有相对真实的自我。

　　我们应该坦然面对自己的变化，接受这种变化。正因为我们可以变，这也给了我们创造自我、完善自我的机会。